马车在漫天飞雪中继续北行， 李长安掀起马车门帘的手，一直没有再放下来。 “噗噗……” 马蹄陷入雪中，声音显得有些沉闷。 又往前走了半个时辰， 突然， 遮天蔽日的鹅毛大雪，骤然消失了。 好似跨进了一片全新的天地。 映入眼帘的， 首先是一片枯寂荒漠的血色大地，然后就是高空中如同罡风般猛烈的青紫色战争气运。 再往前，便是地平线处，那好似山脉般横跨整个地平线的连绵城墙。 李长安走下车，向身后看去。 漫天大雪好似一座门帘，将身前的血色天地和身后的天地，完全阻隔开了。 马匹不安地刨动马蹄，打着响鼻。 李长安闭上眼，空气中弥漫着让人心惊肉跳的血腥气。 此地四面八方都充斥着苍茫肃杀的可怕气势。 就连天上的飞雪都无法落下。 “北梁……” 李长安拍了拍马匹的后背，“走，随我进城。” 一人一马车，在这片苍茫大地中，好似一只蚂蚁。 山海青雕的啼鸣声穿金裂石，回荡在天地之间。 从高空往下看， 一只只“蚂蚁”从南方各处，向血色城墙汇聚。 不同的是，有的“蚂蚁”形单影只，有的则拉着一支长长的队伍。 但他们的方向，却是一致的。 李长安牵着马车，一步步向前，碰到了一支北上的后备军，还有零零散散的武夫。 并没有想象中的打招呼。 进入这片血色天地后，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巴，不敢高声说话。 汇聚起来的人越来越多，很快便达到了数万人之多。 而这个数字还是不断向上提升。 易容之后的李长安，在其中平平无奇，毫不起眼。 牵着马车，逐渐融入大部队，跟着慢慢走向北梁城。 李长安抬头，看着果真如高山般巍峨雄壮的血色城墙，心跳都漏了一拍。 最起码有百丈高。 上面斑驳的暗红色血迹，不知过去了多少年，泼上了多少层。 弥漫着时间的沧桑与肃杀。 整座北梁城，比郡城大上十倍不止。 站在城墙下。 人如蝼蚁。 城门洞开，仿佛一头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，吞噬着数以万计的北上部队。 李长安牵着马车，慢慢走入其中，城门两侧有直通城墙上方的石阶，和城墙差不多，都浸透着暗红色鲜血。 石阶上站着一个个手执长枪的士兵。 这些士兵看着进城的队伍，神色肃然。 穿过足足有十丈长的城门洞，眼前豁然开朗。 好一座边疆重城。 粗犷之风比一路上的所见更甚，就连脚下的每一块石头都好像浸泡了不知多少血水，空气中的血腥气塞满了口鼻。 靠近城墙后的墙角处，列着一眼看不到头的士兵。 这些士兵全都看着进城的队伍。 再看城内低矮的石房墙角，也全都是士兵。 虽然这些士兵一个个面黄肌瘦，看着邋遢不已，但是身上的气势却让李长安忍不住眯上眼。 杀意，到处都弥漫着杀意。 哪怕没有杀意成型，恐怕也相去不远。 这才是戍边士兵。 光是这股凝重的杀意，便超出寻常武夫不知多少。 “后备军，前往梼杌营待命！” “三千里战场，前往穷奇营待命！” 有穿着校尉战服的中年男子，高声喊道。 一片片光华拔地而起，梼杌营和穷奇营的方位在空中浮现。 源源不断的进城部队，随之开始分流。 “兄弟，你也是去三千里战场吗？”李长安身前的一个武夫扭过头低声问道。 李长安点点头。 “那你的马车，恐怕用不上了。”武夫说道，“放在这里估计也就没了。” 李长安笑了笑，“无妨，留在这里有点用处也是好的。” “也对，反正这次去，俺就没想着回来。”武夫道，“兄弟，你咋也想着去三千里战场？” 李长安愣了一下，“总不能让妖族那些狗崽子闯进来吧？” “是这么个理。”武夫摸摸脑袋，“奉川是咱的，就凭妖族那帮狗娘养的还想闯进来，先得从俺身上跨过去。” “俺娘说了，这时候再不上，就是愧对列祖列宗，死后别想进族谱。” “要是战死了，族谱上肯定有俺名字，清明烧纸上香的时候，俺的牌位就摆在头一个！” 武夫好像打开了话匣子，憨笑说着。 李长安拍了拍武夫的肩膀，“好样的。” 武夫凑近了些，压低声音说，“俺临走前真想把俺那儿的县令干掉，想着给他守门守家，心里别扭的很。” “要不是俺娘把俺打出来，还真就把他脑袋剁了。” 此话一出，四周的武夫陆陆续续看过来，脸上满是认同，“兄弟，你也这么想的？” “我也是……给那帮狗官守家，老子能膈应死。” “要不是想着不能让妖族把咱家糟蹋了，咱死都不会来。” 那武夫像是找到了知音，呵呵笑着。 有人低声劝阻道，“还是少说两句吧，要是被那些文士听到了，少不得训斥两句。” 李长安身后只穿着单麻衣的武夫骂骂咧咧道， “狗屁朝廷，气运蛟龙都能崩碎，不知道那帮狗杂种在干什么。” “结果到头来，还得咱们给他拿命去堵。” “老子把命都赔上，骂他两句怎么了？” 不少武夫都在点头， “就是，就算皇帝在面前，也要骂。” “好好的日子不让人过，到头来还得我们用命帮他揩屁股。” “妖族是狗杂种，那帮家伙难道就不是狗杂种了？” “你特娘的别侮辱狗……” 一行人低声骂着，但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半点犹豫。 既然已经决定增援三千里战场了，早就有了死在那里的决心。 不为朝廷，也要为家。 都不知道去三千里战场，还能骂几句。